窗外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，我望着水痕中自己的倒影，忽然想起那个同样潮湿的午后。那时我蹲在教室走廊的拐角处，看着雨滴在积水里碎成千万片银光，就像我此刻纷乱的心绪。

初二那年冬天，父亲在建筑工地摔断了腿。他躺在医院的样子让我第一次懂得，原来成年人的脆弱可以如此具象。每天清晨五点，母亲都会准时把熬好的小米粥端到病房门口，蒸腾的热气在冷风中消散。我负责把粥吹到温热，看着她佝偻着背把瓷碗递给父亲，她手背上青紫的血管像干枯的藤蔓。那天夜里我偷偷躲进洗手间，听见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啜泣，水龙头被攥得咯吱作响。镜子里映出我通红的眼眶，却再没人递来纸巾。

真正让我泪流满面的是中考前的雨夜。模拟考成绩公布那天，我在传达室门口看见父亲拄着拐杖。他单薄的身影在雨幕中摇晃，裤管上还沾着工地带来的水泥点。那天夜里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复健的事，说工地老板愿意分期付款买轮椅。"爸，你以前教我骑自行车时，后轮都磨平了轮胎。"我忽然说不出话，雨水顺着下巴滴在掌心，烫得生疼。后来我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出现在康复中心，看父亲在物理治疗师指导下进行抬腿训练。他脚踝处新结的痂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，让我想起小时候他教我认北斗七星时，被晚霞染红的侧脸。

真正击溃我的，是那个飘着冷雨的毕业典礼。当我站在领奖台上接过三好学生奖状时，台下空无一人。母亲在观众席最后一排抹眼泪，父亲正被几个工友搀扶着走向停车场。我忽然想起去年教师节，全班同学把贺卡塞满我书包，而今天台下连一个鼓掌的人都没有。雨滴砸在礼堂的玻璃穹顶上，发出密集的鼓点声。我攥着奖状转身时，看见父亲用拐杖戳着积水，泥水溅上他磨破的球鞋。那一刻，奖状在掌心被攥出褶皱，眼泪混着雨水落在"优秀毕业生"的金色字样上。

此刻我站在同样的教室走廊，雨水在水泥地上汇成蜿蜒的小溪。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消息："爸的复健很顺利，今天学会了用拐杖自己如厕。"我忽然想起父亲教我骑自行车时，后轮磨破的轮胎；想起他第一次拄拐杖时颤抖的双手；想起那个暴雨夜奖状被泪水浸透的触感。雨水顺着下巴滴进衣领，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刺痛。原来成长就是学会在眼泪中看见光，就像此刻透过雨幕，我看见父亲在复健中心窗外朝我挥手，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细碎的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