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阁楼的木窗，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菱形光斑。我跪坐在积灰的地板上，指尖抚过褪色的木箱边缘时，突然触到箱底凸起的硬物。撬开松动的箱盖的瞬间，一串褪色的红丝线从缝隙中滑落，像条凝固了三十年的红线。

这串红丝线让我想起童年每个周末的清晨。那时母亲总在厨房的窗台上穿针引线，阳光穿过她鬓角的白发，在案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晕。丝线末端系着的玻璃珠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，那是她用攒了半年的菜钱给我买的生日礼物。八岁那年我执意要自己编中国结，结果把丝线缠成了毛线团，母亲却笑着说："慢慢来，线错了就拆开重编。"

箱底除了丝线，还有本用牛皮纸包着的相册。泛黄的照片里，扎羊角辫的我正踮脚给母亲系围裙，她背后是刚开业的裁缝铺。1993年的玻璃橱窗上还贴着"新店开张"的塑料字，招财猫的铜铃铛在风中轻颤。我翻开夹在其中的工作证，看见母亲的名字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"1995.7-2003.8"，落款处有她工整的钢笔字："为女儿攒嫁妆"。

整理旧物时，我在母亲的工作笔记里发现张泛黄的纸片。用蓝墨水写着："今天给小芳量尺寸，她妈妈突然来问能不能做双喜字鞋。小芳眼睛红红的，说这是她表姐结婚时穿的，她妈妈要留着当传家宝。"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鞋样，标注着"特殊订单"。我忽然想起邻居小芳总穿着缀着绒花的布鞋，鞋跟处磨损得发亮。

最让我震撼的是箱底压着的本子，用毛线扎着褪色的蝴蝶结。扉页上"妈妈的手账"几个字被摩挲得模糊，内页记录着1997年到2002年的收支明细。每笔支出后面都跟着括号备注："买布料省三块""改衣免费"。2001年6月23日那页，用红笔圈出"存够嫁妆钱"，旁边画着个流泪的简笔画。我数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，突然发现2003年8月的最后一天，数字后面多了一行小字："女儿大学学费到账，已还清"。

暮色漫进阁楼时，我抱着这些旧物坐在老藤椅上。木纹在掌心硌出细密的触感，像母亲当年缝纫机踏板上的纹路。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遥远，仿佛又看见她戴着老花镜穿针，阳光在丝线间跳跃，把细密的针脚映得发亮。那些她省下的菜钱、改衣的免费工时、深夜核对账目的台灯，原来都化作我生命里最温暖的底色。

整理完的木箱重新放在窗台，阳光穿过红丝线，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。我轻轻抚过相册里母亲年轻时的笑容，忽然明白有些爱不必说出口，就像这三十年来，她把所有的牵挂都缝进了时光的针脚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