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裹挟着细雪在街角盘旋，我缩着脖子往公交站跑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"咚"的闷响。回头时正看见一位穿藏蓝棉袄的老太太摔坐在积水的路面，碎瓷片在雪地里泛着冷光。

"大娘您别动！"我冲过去扶住她胳膊，却触到布满冻疮的手。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望过来，像结了冰的井水，"闺女，我手机掉水坑里了。"她颤巍巍指向马路对面，那里有辆漆皮剥落的三轮车，车斗里堆着成箱的橘子。

我正要帮忙，忽然看见老太太从棉袄内袋掏出个塑料袋，里面装着半块发硬的馒头。"给，路上吃的。"她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，"我儿子在工地摔了腿，这钱买橘子能多赚点。"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，我攥着馒头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——穿校服的男生正蹲在旁边，正用手机拍摄三轮车上的橘筐。

"您看，我帮您拍张照，马上就能送到超市。"男生说话时耳尖通红，书包带子断了一截还挂在脖子上。他掏出个磨破边的笔记本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"超市电话""快递地址"，每页都贴着便利贴，有的写着"王大妈家要十斤"，有的写着"刘叔的电动车没电"。

老太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我慌忙去按她肩膀，却摸到硬块。"是肺结节。"她抹了把脸，从棉袄里掏出个布包，"这是给住院费凑的，你们别告诉别人。"布包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个红纸包，每个都写着"王""李""张"，边角都用火漆封着。

男生突然站起来，校服裤膝盖处补着三块不同颜色的布，"我送您去诊所！"他跑起来书包带子甩得啪啪响，过马路时被电动车撞得踉跄，却死死攥住老太太的手。诊所里，穿白大褂的医生看着CT片直摇头："这老人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扫雪，就为省两块钱地铁票。"

那天傍晚，我跟着他们去送橘子。三轮车碾过结冰的路面，在巷口遇到拄拐杖的独居老人，又帮瘸腿的快递员推车。男生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，里面是收集的零钱，每张纸币上都贴着便利贴："1元-张阿姨买药""5元-李叔修水管"。铁皮盒盖内侧刻着行小字："每份善意都会发芽"。

后来在社区公告栏看到新闻，穿藏蓝棉袄的王大娘被确诊肺癌晚期，男生和几个同学发起募捐。我看见他们用旧报纸糊的展板上，贴满了便利贴：有人捐出压箱底的《新华字典》，有人送来自己手编的毛线手套，有个拄拐杖的老人颤巍巍放下两枚硬币，硬币上还沾着菜市场的泥点。

初雪停那天，我路过诊所。玻璃窗上结着冰花，里面传来沙哑的歌声。穿白大褂的医生抱着吉他，旁边坐着裹着旧棉袄的老人，她正用开裂的手指拨弄琴弦。男生蹲在墙角贴便签，他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，却比从前更精神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看见他们推着轮椅去超市。轮椅上躺着个包着纱布的伤腿，推车的是个扶着单车的少年。他们经过公交站时，风卷着雪粒在空中画出银色轨迹，仿佛无数细小的翅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