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初临时分，我正趴在窗台上数着天上的云朵，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。循声望去，隔壁王奶奶家的院子里已经支起了竹架，几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正踮着脚往竹竿上挂灯笼，金红的流苏在晚风里轻轻摇晃，把整个院子映得暖洋洋的。

"快看我的玉兔灯！"扎羊角辫的朵朵突然举着一只纸糊的兔子蹦过来，兔耳朵上还粘着两颗亮晶晶的玻璃珠。我接过那只歪歪扭扭的灯笼，发现她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金粉，应该是刚才和表哥比赛写"中秋"二字时蹭到的。表哥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汗衫，正举着自制的竹蜻蜓在院子里转圈，竹蜻蜓翅膀上用毛笔写着"蟾宫折桂"，墨迹被晚霞染得格外鲜艳。

"小满快帮我们系灯穗！"王奶奶从厨房端出个青花瓷盘，盘子里躺着五六个月饼，最中间那块双黄莲蓉的还插着支红丝线扎的桂花。我伸手去接，却碰翻了盘中的核桃仁，黑白相间的果仁滚得到处都是。朵朵立刻抓起扫帚，说要学动画片里的机器人清理战场，结果把我的新球鞋也扫得沾满核桃碎。表哥见状大笑起来，从裤兜掏出包跳跳糖，撒在滚得到处跑的核桃仁上："看我的魔法糖！"

月光爬上屋檐时，院子里已经摆开了长桌。王奶奶变戏法似的从木箱里取出个青花瓷坛，坛口蒙着层薄纱。"这是去年收的桂花蜜，你们趁月饼还热乎，配着喝最合适。"表哥忽然指着月亮惊呼："快看！月亮上有个小黑点！"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去，果然看见弦月边缘有个小小的阴影，像颗被咬了一口的芝麻。朵朵立刻掏出珍藏的放大镜，趴在窗台上仔细端详，鼻尖几乎要碰到玻璃。

"你们看这个！"表哥突然举起块月饼，蛋黄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晕，"奶奶说这是用老家的土鸡蛋做的，蛋黄能存半年不坏。"我咬开酥皮，流心的莲蓉混着桂花香在舌尖化开，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发烧时，是王奶奶每天用这家的老鸭汤给我补身子。她总说："月饼要捏得紧实，日子才能过得有盼头。"

后半夜雷声传来时，我们裹着棉被挤在竹椅上。王奶奶用蒲扇指着天际："听见没有？那是玉兔在捣药。"表哥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，里面躺着三枚刻着生辰的铜钱："去年中秋捡的，说是能保平安。"铜钱在月光下泛着青光，朵朵突然指着西边喊："快看！月亮变成河面了！"我们趴在窗边望着天际，果然看见弦月与银河连成一条银色的带子，像条流淌的星河。

晨雾未散时，王奶奶已经熬好南瓜粥。我捧着粗瓷碗吸溜着粥，发现碗底沉着两枚核桃仁，用红绳系着张小纸条："给最会讲故事的小满"。表哥的竹蜻蜓还插在门框上，翅膀上的墨字被晨露晕染成淡金色。朵朵的玉兔灯挂在院角，兔耳朵上的玻璃珠沾了层薄霜，在朝阳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
巷子口的卖糖人吆喝声响起时，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。王奶奶往我书包里塞了块芝麻糖："路上吃，别沾灰。"我摸着糖纸上凸起的"中秋"字样，忽然明白为什么中秋的月亮总带着暖意——原来每个藏在故事里的笑声，每颗沾着面粉的核桃仁，每枚刻着生辰的铜钱，都在悄悄把团圆的魔法，酿进我们年复一年的月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