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闷热的午后，蝉鸣声几乎要刺破耳膜。我攥着被汗水浸湿的数学试卷蹲在走廊拐角，鲜红的"68"分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眼睛。刚结束的月考成绩让我的手指微微发抖，书包里那张被揉皱的试卷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。

"小满，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？"班主任王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。她浅蓝色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，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。我慌忙把试卷塞进书包，却听见她温厚的声音："别怕，咱们慢慢来。"

第二天清晨，我提前半小时到校。晨雾还未散尽，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王老师端坐在讲台前。她正用红笔在黑板上画着函数图像，粉笔灰簌簌落在她深灰色的毛呢外套上。"今天我们要重新梳理坐标系的基本概念。"她转身写下第一个公式时，我注意到她左手不自然地微微颤抖。

午休时间，我躲在楼梯间偷偷抹眼泪。突然，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塞进我手心，上面用铅笔写着："王老师昨天在讲台晕倒了，现在还在医院观察。"字迹歪歪扭扭，像极了小时候我学写字的模样。我摸着纸条上冰凉的折痕，想起上周五她带高烧39度的我跑遍三条街买退烧药，想起她总把最嫩的苹果悄悄塞进我书包。

放学后，我鬼使神差地跟着王老师走进医院。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，走廊尽头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。王老师躺在病床上，输液管在夕阳下泛着微光。她看见我，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："小满来得正好，帮我看看这个。"她摊开的手掌里躺着半块发霉的饼干，包装纸上还留着"1998年校庆"的字样。

"这是我当年当班长时发的纪念品。"她声音沙哑却轻快，"那时候每天要跑八趟教室收作业，膝盖摔破过，手背被粉笔划过，可只要想到同学们等着我批改的作业本，就觉得浑身是劲。"我忽然发现她右手中指戴着枚褪色的银戒，戒面刻着极小的"1998"。

那天夜里，我抱着那半块饼干在操场狂奔。月光把跑道照得像条银蛇，风掠过耳畔时，我听见王老师的声音在记忆里回响："坐标系不是冰冷的数字，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。"晨跑时，我故意绕远路经过数学办公室，透过虚掩的门看见王老师伏案批改作业，台灯的光晕在她肩头织成温暖的网。

期中考试那天，我提前半小时到达考场。监考老师惊讶地发现，最后一排空着的座位上，不知何时摆着个纸折的坐标系模型。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模型上，那些用彩色卡纸剪成的点线面，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影子。当我在试卷上写下最终答案时，忽然明白坐标系里每个数字背后，都藏着无数个在黑暗中坚持的身影。

现在每当我走过教学楼前的银杏树，总会想起王老师教我们画函数图像时的样子。她总说："坐标系就像人生，看似是无数条孤立的线，但只要找到交汇的点，就能看见最美的风景。"那些被泪水浸湿的试卷，那些藏在书包里的纸条，那些在晨光中颤抖的粉笔，最终都变成了坐标系里最珍贵的刻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