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时节的细雨像一支轻柔的毛笔，在江南的屋檐上勾勒出朦胧的水墨。我踩着湿润的石板路走向墓园，青苔覆盖的台阶在晨光中泛着幽幽的光，远处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啼鸣，像是Nature在提醒人们这个时节应当追思往昔。

沿着蜿蜒的山道往高处走，松柏的清香与泥土气息交织成独特的气息。父亲点燃三炷线香，青烟袅袅升起时，我看见他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拂过墓碑上的照片。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里，祖父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，胸前别着两枚勋章，目光如炬地望向远方。父亲说这枚勋章是抗美援朝时用炮弹壳打造成的，背后刻着"1953"的日期。我凝视着照片里祖父坚毅的眉眼，突然想起去年清明他教我叠纸船的场景，那时他还能用竹篾编出精巧的船模，如今却只能在电话里说"要注意身体"。

山脚下的油菜花田在雨后愈发金黄，农人们踩着水洼走向田垄，蓑衣下摆沾满泥点。几个孩童举着风筝追着风跑，纸鸢上的"平安"二字在阳光下忽隐忽现。我蹲下身掬起一捧山泉水，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掌心，恍惚间看见童年时和祖父在溪边捞蝌蚪的情景。那时他教我辨认桃花瓣上的露珠能映出七种颜色，如今他留下的笔记本里还夹着干枯的桃花瓣标本。

转过山坳，老井旁的杏树开得正盛。井台上的青石板上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，据说是祖父年轻时刻下的身高标记。井水清澈见底，倒映着斑驳的树影，几尾红鲤游过时搅碎了水面。村中阿婆正在蒸青团，糯米粉的甜香混着艾草的苦涩在空气中弥散，她笑着把刚蒸好的团子递给我："清明吃青团，能驱虫又养胃。"咬开软糯的外皮，艾草汁的清香在舌尖化开，忽然明白这抹青绿里，包裹着多少代人的记忆传承。

暮色渐浓时，山道上亮起零星灯火。归途经过村口的老戏台，几个老人正在唱《白蛇传》，咿咿呀呀的唱腔惊起一群白鹭。戏台柱子上"忠孝传家久，诗书继世长"的楹联在晚风中轻晃，恍惚间与墓碑上的铭文重叠。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消息："你爸今天又多背了三首新诗，说要在清明读给山上的花听。"我仰头望着天边渐沉的太阳，忽然懂得清明不仅是追思的时节，更是生命与记忆在时光长河中的温柔对话。

归家路上，衣襟沾满杏花与纸鸢的香气。手机相册里存着祖父编竹篾的录像，视频结尾他笑着比了个"V"字。暮春的风掠过发梢，我忽然想起杜牧笔下"清明时节雨纷纷"的意境，在这个万物生长的季节里，那些消逝的亲人化作春泥，将思念与祝福酿成滋养生命的养分。当布谷鸟再次啼鸣时，我知道该把未说完的话，都写在下一场春雨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