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，我趴在窗台上数着树影的碎裂。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，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点，像极了奶奶纳鞋底时穿过的银针。厨房里飘来阵阵槐花香，那是奶奶晒了整夜的槐米，此刻正被她用竹匾轻轻扇着。

第一次帮奶奶包饺子是在立秋后的暴雨夜。雨水把柏油马路浇得发亮，我攥着塑料袋站在屋檐下，看奶奶佝偻着背从屋檐下取下晾晒的陈皮。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托着陈皮，像捧着易碎的玉器。"囡囡，把陈皮末拌进面里。"她说话时，檐角的水珠正顺着银发滴落，在青砖上砸出细小的水花。

揉面的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。面团总在掌心打滑，像只顽皮的猫。奶奶握着我的手慢慢推转，带着我感受面团在掌心舒展的温度。"手要像捧着刚出世的婴孩。"她布满裂口的手掌贴着我的手背，粗糙的茧子摩挲着皮肤。窗外的雨声渐密，厨房的油灯在雨幕中晕出暖黄的光圈，映得墙上的全家福微微发亮。

真正让我懂得"耐心"二字的分量是在冬至前夜。奶奶突然病例，高烧让她的眼神变得浑浊。我守在病床前，看她在昏迷中仍攥着那枚银顶针——那是她年轻时给父亲纳军鞋用的。深夜的寒风从窗缝钻进来，我裹着奶奶的旧棉袄，学着她的样子熬制枇杷膏。砂锅里的蜜汁咕嘟作响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，却让我想起她教我包饺子时说过的话："每道褶子都要捏紧，就像人生要走得踏实。"

初雪降临那天，奶奶终于能下地走动。她颤巍巍地坐在院中的石榴树下，教我包她独创的"如意饺"。面皮要擀得薄如蝉翼，馅料里要藏着三样东西：晒干的桂花、腌了三年的雪里蕻，还有用红绳系着的铜钱。当第一枚包着铜钱的饺子下锅时，奶奶突然哼起年轻时采茶的山歌，苍老的声音惊飞了石榴树上的麻雀。

暮春的槐花再次盛开时，奶奶的银顶针换成了玉顶针。我站在她新纳的鞋垫前，看着那些细密的针脚像蜿蜒的小溪，最终汇成完整的图案。原来成长就像包饺子，总要经历揉面的疼痛、捏褶的挫折，才能在沸水里浮起圆满的形状。此刻厨房飘出的槐花香里，我忽然明白，那些被时光揉碎的晨昏，那些藏在褶皱里的叮咛，才是生命最珍贵的馅料。

雨后的彩虹斜斜地挂在屋檐上，奶奶正在晾晒新收的陈皮。阳光穿过她银白的发丝，在青石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。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叶，叶脉里还凝着昨夜的雨珠，像极了奶奶眼角未干的泪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