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初散时，山坳里浮起一层薄纱似的白烟。风掠过松针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山涧的叮咚，惊醒了蜷在石缝里打盹的野猫。我蹲在青苔斑驳的溪石旁，看第一颗露珠从狗尾巴草尖滚落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。

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，整片山谷忽然活泛起来。山毛榉的枝桠间垂下无数金线，把斑驳树影织成流动的锦缎。采蜜的蜂群掠过野蔷薇丛，翅膀振动带起细小的花粉雨，沾在蓝紫色花蕊上。我赤脚踩进沁凉的溪水，看游鱼摆尾时惊起的水珠在阳光里碎成千万片银箔，顺流而下时又聚成蜿蜒的星河。

日头渐高，林间蒸腾起潮湿的暖意。蝉声从浓密的枝叶间漏下来，像无数把小提琴同时拨动琴弦。溪畔的芦苇丛里，白鹭单腿立在浅滩上，修长的颈项随着微风缓缓转动，苍白的喙尖不时啄食水面漂浮的水藻。对岸的竹林沙沙摇曳，惊起一片翡翠色的雨，雨滴砸在溪面溅起的水花里，还裹着几粒未褪尽的晨雾。

正午的阳光把溪水晒得发烫，却晒不化岩缝间凝结的冰凌。那些悬在苍劲山壁上的冰柱，在烈日下折射出七彩光晕，像远古巨兽褪下的鳞甲。我摘下遮阳帽扇风，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清越的鸟鸣——原是 pair 喜鹊在枝头对歌，尾羽随着振翅的动作开合如扇，引得树下的松鼠吱吱叫唤着蹦跳。

午后云絮游移得愈发自由，时而聚作羊群，时而散作絮棉。山风掠过谷地时卷起细小的沙尘，在阳光里跳起金色的舞蹈。溪畔的蒲公英突然集体绽放，绒毛伞兵乘着风势升空，与掠过水面的蜻蜓群共舞。我坐在覆满青苔的岩石上，看流云在头顶编织光的经纬，恍惚间竟分不清是云在移动，还是山峦在呼吸。

暮色初临时，晚霞把整片山林染成琥珀色。归巢的鸟雀在林间织出细密的网，网眼里漏下的光斑落在溪水表面，像撒了一把会移动的碎钻。山涧水声忽然变得浑厚，混着远山传来断断续续的雷鸣，惊起林间成群的萤火虫，忽明忽暗的光点在草叶间流窜，恍若银河坠入了人间。

当最后一道霞光沉入山脊，整个山谷笼罩在幽蓝的暮色中。星子开始从天际的缝隙里探出头，与山涧的倒影在水面相映成趣。我裹紧蓑衣往山下走，听见自己踩碎枯枝的脆响，惊醒了蜷在蕨类丛中的夜蛙。它们鼓起的腮帮随呼吸一张一合，把月光和虫鸣都含在喉咙里。

夜色渐浓时，山风裹挟着松脂的清香掠过面颊。萤火虫的光点愈发密集，与天上的星子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海。我蹲在溪边掬水，看月光在掌心碎成银屑，忽然明白为何古人说"星垂平野阔"——原来天地间最壮阔的景致，不过是此刻山涧倒映的万千星月，与那永远跃动不止的萤火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