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露珠还在粽叶尖上颤动，奶奶已经用竹竿挑起一串艾草，轻轻挂在了门楣上。阳光穿过她银白的发梢，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这是家乡的端午节，空气中飘着新米粥的甜香，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的嬉闹声，连石板缝里的青苔都仿佛被这节日气氛染上了翠色。

第一缕阳光爬上屋檐时，奶奶就坐在竹编的簸箕里忙碌起来。她把浸泡了整夜的糯米倒进木盆，翠绿的粽叶在指间翻飞，像蝴蝶展开翅膀般铺平。我踮着脚尖数她包的粽子，青灰色的箬叶裹着雪白的糯米，红豆沙像红宝石嵌在中间，最顶端用两片箬叶叠成小帽子。当蒸笼里腾起白雾时，整条巷子都弥漫着糯米与草木的清香，连晾衣绳上的蓝布衫都仿佛吸饱了这香气。

正午的太阳晒软了柏油路，巷子口突然传来咚咚的击打声。原来是在布置龙舟赛道，几个后生把扎着红绸的木龙舟推进溪流，船头插着的艾草随着波纹轻轻摇晃。我趴在青石栏杆上看他们划桨，阳光把水波染成碎金，船桨入水的瞬间溅起的水花里，竟映出几尾红鲤游过。这时钟馗像已经挂在祠堂门楣，朱砂笔写的"驱邪纳福"四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下午的时光被蝉鸣切割成片段。我蹲在祠堂前的青石板上，看阿公用苇叶编小船。他灵巧的手指翻飞间，青翠的苇叶渐渐成型，船底还特意刻了朵莲花。当暮色染红西天时，溪边已经摆满了纸船，每个船头都插着香烛，晚风掠过水面，万千小船载着星火缓缓漂远。阿婆端来新蒸的碱水粽，热气氤氲中说起年轻时划龙舟的往事，她的蓝头巾上还沾着几片粽叶的清香。

月升中天时，家家户户的窗棂都亮起烛光。我跟着奶奶去河边放河灯，竹筒里蜡烛的火苗在水面投下摇曳的光影。远处传来龙舟竞渡的鼓点，与我们的祈愿声交织成网，笼罩着整片星空。奶奶把写满心愿的纸船放进溪流，她的银镯与船桨的节奏渐渐合拍，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长到能触到对岸的柳梢。

当最后一缕月光爬上祠堂的飞檐，巷子里的灯笼次第熄灭。但我知道，那些藏在粽叶里的糯米香，那些漂在溪水中的祝福，那些刻在钟馗像下的祈愿，都永远不会消散。就像屋檐下永远悬着的艾草，岁岁轮回，岁岁新生，把对土地的眷恋，对亲人的牵挂，都酿成端午特有的风物，在时光长河里静静流淌。

露水又凝结在粽叶尖上，但这次不再是清晨的湿润，而是月光浸润过的清凉。我知道再过几天，艾草会褪去青翠，粽子会泛黄，但那些关于端午的记忆，会像奶奶手把手教我包粽子时的温度，永远留在生命最柔软的褶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