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在耳畔此起彼伏，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消毒棉的触感突然闯入记忆。那是我第一次在社区医院打疫苗，白炽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，金属器械托盘折射出冷冽的光斑，护士推着医药车停在诊室门口的瞬间，消毒酒精浸透的纱布突然变得格外刺眼。

诊室里飘着淡淡的碘伏味道，候诊区的塑料椅被阳光晒得发烫。我攥着母亲的手背，指甲几乎掐进她掌心的褶皱里。邻座传来孩童的哭声，混合着吸鼻子的声音，像台老式留声机卡带的杂音。护士用圆珠笔轻敲接种记录本，金属笔帽与塑料封皮碰撞的脆响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。母亲突然用方言哼起童谣，我这才注意到她腕间的银镯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，那是外婆留给她的嫁妆。

"小患者先来。"护士的圆珠笔尖在接种卡上画了个圆圈。她戴着乳胶手套的食指轻轻搭在我胳膊内侧，那里有处淡粉色疤痕——三年前误食的玻璃渣留下的印记。当针尖刺破皮肤的刹那，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类似小猫呜咽的声响，却不是恐惧，而是某种奇异的释放。护士的手稳稳托住我的肘弯，温热的掌心与冰凉的针管形成微妙平衡，消毒棉片贴上皮肤的瞬间，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幼儿园打喷嚏被针管扎破手指的往事。

候诊区传来此起彼伏的哭闹声，我数着消毒棉球落在托盘里的次数，发现护士正在给邻床老人更换输液管。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握着儿子带来的苹果，护士用酒精棉擦拭苹果表皮的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。阳光斜斜切过她的银发，在蓝白条纹的护士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忽然意识到，这些白色身影每天要重复数百次这样的场景：用针尖刺破皮肤时的精准，换药时的细致，安慰哭闹孩童时的耐心。

打完最后一针已是正午，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12:47。护士递来温热的纸巾，我摸到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状红痕。她指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说："看，蝉蜕都挂在枝头了。"阳光穿过树影在她肩头织出流动的暗纹，我忽然注意到她胸牌上褪色的钢印——2012年入职纪念章，边缘已经有些磨损。

回家的公交车上，母亲用毛巾裹住我发烫的胳膊。车窗倒影里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像株正在抽穗的麦苗。后座有婴儿在母亲怀里熟睡，小手握着护士送的卡通贴纸。路过社区医院时，白墙上的"健康所系，性命相托"标语在暮色中泛着微光。我摸了摸胳膊上逐渐消退的针眼，那里已经长出细小的绒毛，像春天刚冒头的新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