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浪在礁石上撞出细碎的泡沫，咸涩的水珠顺着我的发梢滴落。晨雾还未散尽时，潮水已经漫过脚踝，带着昨夜星辰的余温在沙滩上拖出蜿蜒的水痕。我蹲下身，指尖触到湿润的沙粒突然被掀起，原来退潮时留下的贝壳还沾着夜间的露水，此刻正被新涌来的浪花重新埋进沙堆。

正午的阳光把海面劈成两半，近岸处浪花翻涌成银色的浪墙。渔船桅杆上的红布在风里猎猎作响，船老大蹲在甲板上补网，网眼间漏下的阳光像撒了把碎钻。突然有巨浪扑来，将整片船帆掀起又压下，船身摇晃间，网绳上的渔获随波起伏——银鱼在网中游弋，海藻缠住船舷，连船尾拖着的铁锚都像块沉甸甸的月亮。渔人抹了把额头的汗，笑着把补丁摞在补丁上："这浪啊，早午晚三时脾气不同。"

暮色四合时，海浪开始用低语代替轰鸣。潮水漫过栈桥，卷起浪沫在石阶上跳圆舞曲。卖花婆婆的竹篮里，晚香玉被浪花溅起的水珠打湿花瓣，却因此沾了更浓的香气。穿红裙的姑娘赤脚踩进浅滩，浪花在她脚踝处碎成千万片琉璃，她弯腰拾起贝壳，发梢沾着细盐粒在夕阳下闪着金光。远处灯塔的绿光掠过海面，惊起一群海鸥，翅膀剪开暮色时，带起的风里还裹着海藻的腥甜。

夜色最浓时，海浪变成流淌的墨色绸缎。潮汐在沙滩上刻出蜿蜒的银线，渔火在浪尖上碎成跳动的星子。我裹着毯子坐在礁石上，看浪花将月光揉成碎银，又聚成满月般的浪尖。潮水漫过脚背的瞬间，仿佛能听见远古的潮声在岩层间回响，那些被浪花冲刷了亿万年的贝壳，此刻正随着月光轻轻摇晃。对岸渔港的汽笛声忽远忽近，混着浪涛声在深夜里织成一张巨大的网。

凌晨时分，海浪褪成最温柔的絮语。露水沾湿了观潮人的衣襟，潮水在沙滩上留下蜿蜒的银痕，像母亲在深夜为婴儿掖被角时留下的褶皱。渔人收网归港的木桨划开晨雾，船尾拖曳的网绳扫过礁石，惊起沉睡的藤壶和寄居蟹。我踩着湿漉漉的沙滩往回走，发现昨夜被浪花埋藏的贝壳，此刻正从沙堆边缘探出尖尖的轮廓，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潮汐的轮回。

潮起潮落间，海浪教会我许多关于生命的事。它既像暴烈的战士在礁石上摔出满身伤痕，又像温柔的母亲用浪沫包裹沉船的残骸；它既吞噬了渔网上的银鱼，又孕育了沙滩上的新生命。当晨雾再次漫过海面时，我蹲下身又看见那些贝壳，它们在浪花冲刷下愈发温润，像时光本身在讲述永恒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