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裹着暑气扑进窗户时，我总会在老槐树斑驳的树影里翻出那个褪色的铁皮铅笔盒。盒盖上歪歪扭扭刻着"2008.9"的日期，铜制搭扣已经锈成暗红色，却仍能清晰看见当年用蓝墨水写的"加油"二字。指尖抚过那些凹凸的刻痕，记忆便随着树影婆娑的节奏，一帧帧在眼前铺展。

三年级开学那天，我攥着奶奶用碎布头缝制的书包站在教室门口。阳光斜斜地切过走廊，在水泥地上投出细长的光痕，像条冰冷的沟壑。当班主任点到我的名字时，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。"看看这书包，像不像个鼓囊囊的蛤蟆？"不知谁喊了一嗓子，我听见自己的膝盖重重磕在地面，疼得眼前发黑。那天我逃学躲进小卖部的冰柜后，冰块碰撞的脆响混着玻璃杯叮当声，像极了同学们窃窃的笑声。

初二转学后的第一个雨天，我蹲在教室后墙根数水珠。新同桌陈默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，露出结痂的擦伤。"这道题..."他突然抬头，眼睛像浸了雨水的黑曜石。我慌忙把草稿纸推过去，却听见前桌女生说："装什么小老师呢，她数学才考了四十分。"雨滴砸在铁皮窗上噼啪作响，我看见陈默的肩膀明显一颤，他校服领口沾着的雨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
高二运动会前夜，我偷偷把陈默留在操场角落的物理竞赛笔记带回家。台灯下，他工整的笔记里夹着张泛黄的纸片，是当年我藏在冰柜后的道歉信。月光从纱窗漏进来，在纸页上投下跳动的光斑，我忽然想起他总在课间帮低年级学生讲题的模样。第二天晨跑时，我在器材室发现他偷偷修补的旧足球，内胆用透明胶带缠得像条蜈蚣，却依然能看出他歪歪扭扭画的笑脸。

高考结束后的那个黄昏，我站在老槐树下等陈默。他背着褪色的双肩包走来，书包侧袋插着支被压扁的钢笔。"我收到北大了，但..."他欲言又止，喉结滚动着。树影在我们之间织出细密的网，我突然想起他总说"这道题再难也能拆解"时的笃定。风卷起他手中那张泛黄的纸片，正是当年我刻在铅笔盒上的加油二字。

如今铁皮铅笔盒静静躺在书柜最上层，树影依旧在窗棂间流转。每当有人笑说"你看她现在的字都写不清楚"，我总会想起那个蹲在冰柜后的下午，想起陈默在雨中发亮的眼睛，想起我们共同修补过的足球和那张被时光浸透的纸片。成长或许就是不断在别人的故事里照见自己，那些被泪水浸透的瞬间，最终都成了照亮前路的星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