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在秋风中打着旋儿，我趴在书桌上写作业，忽然听见厨房传来"咔嗒"一声响。转头望去，奶奶正弓着背在煤炉前添柴，火星子噼啪炸开，映得她银白的发丝泛着微光。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来给我送热水瓶，我揉了揉酸胀的脖颈，想起这个总在生活细节里默默发光的老人。

奶奶的蓝布围裙上总沾着面粉，袖口磨得发亮，却总在清晨五点准时出现在厨房。那天我起夜时撞见她踮着脚往灶膛里添柴，月光从瓦缝漏进来，在她佝偻的背上投下细长的影子。她转身时我才发现，那件洗得发白的对襟褂子已经改成了短袖，袖管处还缝着补丁。她见我偷看，笑着用围裙擦了擦手："这布头是晒被子时捡的，针脚歪歪扭扭的，倒像你画的水彩画。"说着又往锅里添了把柴，火光在她脸上跳跃，皱纹里都盛着暖意。

最让我难忘的是她织毛衣的功夫。每年立冬前，她都会从樟木箱底翻出各色毛线，在藤椅上坐下便成了我家的"针织间"。她用竹针勾出歪歪扭扭的毛线花，我总忍不住催促："奶奶，快织完好穿呢。"她却把竹针往膝盖一磕："急什么，针脚密才暖和。"有次我偷懒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扔进抽屉，三天后打开却看见奶奶用旧毛线补上了脱线的边，还悄悄在领口加了一圈穗子。她说："针脚松了会扎脖子，穗子能挡风。"

去年深冬我发高烧，奶奶整夜守在床边。凌晨三点我烧得说胡话，她用井水浸过的毛巾一遍遍给我擦手心，又把退烧药碾成粉混在米汤里。我迷迷糊糊看见她背对着我，在油灯下拆了件旧棉袄，把棉花重新絮得厚实，缝进我的睡衣里。天亮时她伏在床沿睡着了，白发垂在枕边，手里还攥着半截竹针——后来才知道，那天她同时照顾生病的太奶奶和发高烧的我，硬是撑了整整十八个小时。

前些天整理旧物，在箱底翻出她织的十二件毛衣。每件都带着樟脑丸的清香，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"给囡囡穿"。我忽然明白，那些絮絮叨叨的叮嘱里，藏着最绵长的牵挂；那些看似琐碎的劳作中，沉淀着最深沉的爱。就像她总说的："日子就像织毛衣，针脚错了就拆了重织，总归能织出暖和来。"此刻窗外又飘起细雪，我轻轻抚过毛衣上细密的针脚，突然读懂了时光深处那些静默的守候，原来都是岁月写给亲人的情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