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午后，我总爱趴在阳台的藤椅上，望着花盆里那株野草间探出的小白兔。它像一团会动的棉花糖，雪白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，粉红鼻尖随着呼吸轻轻翕动，总是让我想起外婆家后山那片开满蒲公英的草地。

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尽时，小白兔就会用前爪扒开草叶间的露珠。它先是警觉地竖起长耳朵，然后像支毛笔似的尾巴轻轻扫过地面，确认安全后便开始觅食。最有趣的是它吃草的方式，先用门牙啃断草茎，再吐出带叶尖的残渣，像在给植物修剪枝叶。有次我故意撒了把向日葵籽，它先是疑惑地歪头打量，接着用粉红舌尖卷起种子，却突然被呛得直打喷嚏，憋红的脸蛋像熟透的樱桃。

这个发现于去年深秋的小生命，最初只是个米粒大的毛球。那天我在旧书摊捡到本泛黄的《动物图鉴》，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蒲公英。突然有团温暖的东西蹭过脚踝，低头看见个灰扑扑的小团子，绒毛沾满泥浆，却倔强地竖着耳朵。我用毛巾裹住它时，它忽然咬破我的掌心，留下道月牙形的伤口。后来才知道，新生兔崽破壳时必须咬断胎衣，这是刻在基因里的生存本能。

最初的三个月，我每天要花三小时清理兔笼。竹叶和木屑混合着尿骚味，笼底总堆积着像小山般的草屑。有次清理时发现它把半截蚯蚓藏在木屑里，用爪子反复刨着，仿佛在埋藏什么珍宝。直到某个雪夜，它突然用前爪扒开笼门，雪地上两道深浅不一的脚印延伸到院角。我追出去时，它正蜷缩在冬青丛后，用冻得通红的前爪捧着颗鹅卵石，石面上凝结的冰晶映着月光，像极了我去年送它的生日礼物。

现在它已长成半尺高的少年，脊背上的绒毛换成蓬松的灰褐色，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清澈如初。每当夕阳把云朵染成蜂蜜色，它就会蹲在窗台边，用前爪把阳光拨成细碎的金箔。有次暴雨突至，它竟跳上窗台，用身体挡住玻璃，湿漉漉的尾巴扫过雨水，在窗上画出一道道蜿蜒的银河。

上周带它去宠物医院打疫苗，医生指着它耳后的黑斑说："这是野兔的基因标记。"那一刻我突然明白，这个从蒲公英丛里走出来的小生命，早已把山野的野性与城市的驯养融合成独特的生命形态。它会在暴雨天用身体护住食盆，也会在月圆之夜对着月亮发出清脆的"咕咕"声，就像它永远保留着母亲教的捕食技巧，同时学会用纸巾包着苹果吃。

前天清晨发现它蜷在纸箱里酣睡，身下压着片风干的蒲公英。阳光穿过它蓬松的毛发，在地板上投下毛茸茸的剪影。忽然想起《图鉴》里写："野兔的寿命只有三到五年，但它们会在每个季节储存阳光。"或许生命本就不必执着于长短，就像这株在阳台绽放的野草，在水泥缝隙里开出的花朵，永远带着山野馈赠的野性与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