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，我蹲在巷口的青石板上，看着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狗在泥水里打转。它通体是灰扑扑的毛色，右耳缺了半截，像是被什么重物撞过，此刻却仰起头冲我"呜呜"叫着，湿漉漉的鼻子贴在我掌心，凉得我打了个激灵。

这只流浪小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呢？大概是从那个被雨水泡发的夏天开始。我每天放学都会绕道经过巷尾的垃圾堆，总能在发霉的纸箱间发现它蜷缩的身影。它不躲不藏，任凭苍蝇在溃烂的右耳旁盘旋，只是用前爪把头埋进肚皮下，把脏兮兮的肚皮露出来。那天我偷偷把半块发硬的馒头塞进它嘴里，它突然抬起头，眼睛像两颗黑葡萄，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微弱的光。

后来我总会在书包里藏两块饼干，午休时溜到巷口喂它。它渐渐不再躲闪，会叼着空饼干盒跟在我身后，在巷子口等我下学。有次我带它去诊所看伤，白大褂的医生捏着它的爪子直皱眉："这孩子右腿骨折了，得打石膏。"小狗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，把消毒水的气味都震得发颤。我蹲在走廊里给它擦洗伤口，它把头埋进我膝盖的阴影里，湿漉漉的尾巴轻轻拍打我的小腿。

深秋的某个清晨，我发现它不再出现在垃圾堆旁。问了整条街的阿婆，都说看见它被装进黑色塑料袋，往城郊去了。那天我抱着装着它最爱的狗粮的铁盒，在巷口站了整整三个小时。寒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板，我忽然想起它最后一次蹭我掌心时，温度比初见时高了整整一度。

上个月暴雨冲垮了巷口的围墙，我在废墟里发现半截断裂的链子，上面挂着褪色的项圈。那天黄昏，我抱着从垃圾场翻出的项圈坐在台阶上，看雨滴把夕阳砸成细碎的金箔。项圈内侧刻着"小黑"，旁边还有行歪歪扭扭的钢笔字："2018.7.4，捡到它那天"。突然有团黑影从屋檐下窜出来，湿漉漉的脑袋蹭过我的脚踝，右耳缺了一半，左耳沾着泥浆。

现在它依旧会蹲在巷口等我，把头埋进我鞋尖的阴影里。我摸着它结痂的伤口，突然发现那些被雨水冲刷过的伤痕，原来都变成了星星的形状。暮色里，它突然跳起来，对着天边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"呜呜"长吠，声音里带着某种奇异的回响，像是把整个秋天的雨声都揉进了喉咙。

雨又下大了，我撑开伞蹲在它面前。它把湿漉漉的鼻子贴在我掌心，这次温度和初见时一模一样。远处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，混着卖糖炒栗子的吆喝，在雨幕中晕染成温暖的雾气。我摸出铁盒，把去年冬天藏的肉干倒出来，小狗突然扑过来，把铁盒叼得叮当作响。它跑过青石板时，缺了一半的右耳在暮色里划出银亮的弧线，像极了某个未完故事的句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