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，我第一次握住了自行车把手。金属车架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斑，后轮辐条随着微风吹动轻轻摇晃。母亲将车把升高了十五厘米，座椅位置调到刚好能触到地面的高度，她布满老茧的手掌覆住我的后背："记住，身体要微微前倾，膝盖别太直。"这句话像根细线，贯穿了接下来整个下午的跌撞与觉醒。

车头歪斜着撞上路沿石时，我听见膝盖传来清晰的脆响。膝盖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，但更疼的是车把剧烈的晃动带来的眩晕感。母亲蹲下来查看伤口，发现我右腿的护膝下还沾着半片柏油路面。"别怕，我们慢慢来。"她掏出创可贴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包裹易碎的瓷器，我却盯着她手背上蜿蜒的烫伤疤痕——那是三年前她帮我换被热水烫伤的校服时留下的。

第三次尝试时，蝉蜕在树皮上留下琥珀色的痕迹。这次我主动提出要绕过小区的减速带，车头却突然被路边的三角锥杆勾住。金属与混凝土相撞的闷响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，我重重摔在草丛里，后脑勺磕在石块上。母亲冲过来时，我正盯着她手背的疤痕发愣，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把"安全第一"挂在嘴边的女人，自己也曾像现在这样跌跌撞撞地学走路。

暮色染红云层时，车铃终于清脆地响起来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，母亲扶着后座的手松开了，她站在原地挥了挥手，转身走向单元楼。我深吸一口气，让身体完全融入车架的平衡感中。当车轮开始自主转动时，晚风突然变得很轻，蝉鸣声里混入了远处孩童的嬉闹，柏油路面在余光里化作流动的金色溪流。

那天夜里，我在日记本上画了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。车把上缠着创可贴，后座绑着母亲的手帕，辐条间还夹着半片带刺的草叶。月光透过纱窗照在"坚持"两个字上，这两个字被我用铅笔描了又描，直到墨迹在纸面晕染成小小的水痕。

后来每当我骑车穿过梧桐大道，总会想起那个蝉声喧嚣的午后。膝盖上的疤痕早已结成淡粉色，但每次车头偏移时，身体依然会本能地前倾，就像母亲当年握着我的后背那样。原来真正的平衡从来不是靠蛮力硬撑，而是学会在摇晃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，在疼痛里读懂那些默默守护的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