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里飘着松木香，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洒在木工台上，在刨花堆里跳跃成细碎的金斑。我握着凿子站在工作台前，看着老师用砂纸打磨椅背的弧度，木纹里渗出的树脂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。这是高中手工课的第三周，我们终于开始制作真正的家具——一把榫卯结构的圈椅。

木料是从学校后山运来的杉木，老师特意选了带天然年轮的板子。"木材是有记忆的，"他边说边用角尺测量截面，"要顺着纹理下料，就像尊重树木的生长方向。"我低头看着自己量错尺寸的边角料，凿子尖在木纹上划出浅浅的沟壑。前桌的小林已经用刨子把椅圈打磨得能映出人脸，他教我如何用砂纸由粗到细地过渡："砂纸是木头的梳子，要顺着纹理梳开那些毛刺。"

制作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。当我把榫头嵌进卯眼时，木料突然出现细密的裂纹。老师用温湿的布敷在开裂处："木材会呼吸，干裂是它在提醒你。"我们重新用胶水粘合，再用木锉修正形状。那天午休时，我看见小林在角落里反复练习凿卯，木屑落满他的帆布鞋，却始终没敢把榫头完全嵌入。直到下节课，他捧着终于严丝合缝的构件过来："原来耐心比力气更重要。"

最后一周进行组装时，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敲打声像首进行曲。我的椅座因为没预留榫眼位置，不得不重新凿开孔洞，指甲缝里嵌满木屑。小林主动帮我补上缺失的斜撑，他手背上还留着上周打磨留下的茧子："上次你帮我修椅子腿，现在该我回报了。"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，两个晃动的黑影正把圈椅扶正。

成果展示那天，所有椅子被摆成半圆形，像散落的拼图等待重组。我的椅子在第三排，椅背的弧度恰好能承接阳光。当校长俯身试坐时，椅座发出细微的"咔嗒"声——是榫卯重新咬合的轻响。小林悄悄告诉我，他故意保留了椅背底部两处细微的不对称，"这样每次坐上去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成长。"

收拾工具时，我发现老师把最后一块木料做成书签，刻着"匠"字。这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，让我想起他常说的话："手艺人的价值不在作品本身，而在让时光留下痕迹。"如今我依然记得那间充满木香的手工教室，记得凿子与木料摩擦的沙沙声，记得失败时老师递来的温毛巾，记得成功时同学们相视而笑的眼眸。

现在每当我路过家具市场，总会驻足观察榫卯结构。那些藏在木纹深处的智慧，那些需要时光沉淀的技艺，都在提醒我：真正的手艺不仅是技术的传承，更是对生活细腻的感知。或许未来某天，我也会有自己的木工台，用刨花铺成阳光的金毯，让新一批学徒在凿与磨中读懂时光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