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三十分，我揉着惺忪睡眼推开厨房门，蒸笼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。妈妈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，正踮着脚往蒸架上摆放最后一只白瓷碗，晨光穿过她鬓角新添的几缕银丝，在瓷砖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。这已经是连续第七年春节，她依然固执地要亲手蒸制十二道时令点心，说是这样才有年味。

妈妈的双手总带着淡淡的面粉香。记得初中住校的第一个月，我发着高烧在宿舍抽搐，是校门口卖糖画的张叔打着手电送我回家。推开家门时，正撞见妈妈用冰水给脚底敷毛巾，她见我进来立刻放下湿冷的毛巾，转身从药箱取出退烧贴的动作比递药还利落。那晚她守着我直到天明，凌晨三点给我煮的梨汤还冒着热气，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，映着床头她打盹的侧影。

后来我逐渐发现，妈妈的"笨手笨脚"里藏着最温暖的逻辑。她总把我的校服袖口缝成双层的，说这样洗十次都不会掉线；每周五雷打不动给我炖的鸡汤里，永远藏着几颗没剥净的枸杞核。有次月考失利躲在房间哭，她默默推门进来，从针线筐里翻出我小学时打翻的颜料盒，把歪歪扭扭的涂鸦裱在相框里："你看，当年你画的小猫比现在还会装可怜。"相框边沿还留着当年她用透明胶带修补的痕迹。

去年深秋我发奋准备雅思考试，每天熬夜到凌晨。某天清晨被闹钟惊醒，发现妈妈竟端着保温杯坐在书桌对面，杯口袅袅升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。她没说话，只是轻轻把剥好的核桃仁摆成笑脸，又往我手边放了块温热的姜糖。那天之后，书桌抽屉里总会准时出现标注日期的复习资料，扉页上工整写着："今日重点：动词时态+作文模板"。

最难忘的是去年冬天流感肆虐时。我高烧到39度浑身抽搐，妈妈背着我穿过三条街去诊所。寒风刺骨中，她单薄的外套紧贴着我的后背，却把最厚实的羊毛围巾裹在我脖子上。诊所走廊的灯光下，我看见她冻得发紫的指尖在病历本上飞快书写，药瓶标签被她用口红反复描画，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可辨。那晚她守着退烧的我在医院走廊和衣而眠，月光透过窗户在她肩头洒下银霜，像极了小时候我发烧时她彻夜抱着我坐在飘窗上的模样。

如今站在厨房门口，看着妈妈熟练地往面团里揉进酵母粉，忽然想起她总说的那句话："爱就是看见别人看不见的。"她教会我用面团发酵的耐心等人生答案，在切菜时注意手指角度避免受伤，甚至在我写议论文时提醒"论据要像饺子馅，既要饱满又要捏紧"。这些琐碎的日常像揉进面团里的盐粒，看似微不足道，却让生命有了咸涩回甘的滋味。

蒸笼"噗噗"作响的节奏里，我忽然读懂了她坚持手工蒸制年点的深意。那些需要三小时醒面的面团，那些必须用古法发酵的曲剂，恰似她对我成长的期许——不必追求速成，但要经得起岁月沉淀。当最后一道八宝饭的甜香漫过窗棂，我终于明白，妈妈用半生时光为我蒸制的，不仅是节日的仪式感，更是一个女孩从稚嫩走向成熟的成长年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