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阳光穿过纱帘，在厨房的瓷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我站在门框边望着妈妈忙碌的背影，她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，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，正踮着脚往吊柜里码放新买的油盐酱醋。这个动作她重复了无数个清晨，就像二十年来她始终站在时光的转角，用脊梁撑起我们四口之家的屋檐。

妈妈的双手布满细密的茧，虎口处结着淡褐色的陈年老茧，那是常年握菜刀留下的印记。记得初中那年我贪玩弄火，把厨房烧得焦黑，是她蹲在满地碎瓷片里清理残渣，被灼热的蒸汽熏得泪流满面。那天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默默把烫伤的手背贴在冰箱侧面降温，而我第一次发现她掌心的纹路里嵌着洗不净的油渍。后来每次看见她给菜刀磨刃，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都会在阳光下泛起微光，像年轮般记录着她与烟火人间的漫长对话。

她的书柜里藏着两本泛黄的笔记本，扉页贴着褪色的电影票根。前半本密密麻麻记满菜谱，从东北锅包肉到广东老火汤，每道菜都标注着"糖醋比例3:2"或"火候七分熟"。后半本却贴满了我的奖状，从小学奥数竞赛到中考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，每张都夹着干枯的茉莉花瓣。去年冬天我发高烧住院，她整夜守在病床前，用保温杯装着从笔记本里复刻的"退烧姜汤"，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时，我看见她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。

梅雨季的阁楼总弥漫着樟脑丸的气息。妈妈把晒干的艾草铺在竹匾里，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晾晒中药包。去年台风过境，雨水倒灌进地下室，她冒雨背出泡在泥水里的米缸，湿透的裤管在地面洇出深色水痕。那晚她蜷在沙发里用暖水袋焐脚，我看见她脚踝处的静脉曲张像蚯蚓般凸起，却笑着说："这算啥，当年你爸扛水泥都比你厉害。"她总把疲惫藏在笑容里，就像总把药箱藏在玄关的收纳盒底，直到我高考前发现她偷偷在吃止痛片。

上个月陪妈妈复查，医生说她颈椎曲度变直需要理疗。治疗仪的蓝光在她银白的发丝间跳跃，我突然想起小学时她教我骑自行车，也是这样在晨雾中扶着后座，直到我的膝盖蹭破皮。如今她不再穿碎花围裙，而是系着淡紫色的丝巾，但握菜刀的手依然稳如磐石。那天我们并排坐在理疗床上，她指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说："你看那些叶子，风再大也离不开树枝。"

暮色漫过窗台时，妈妈正在给阳台的绿萝换水。她弯腰的姿态像极了年轻时在田埂边插秧的模样，只是脊背比从前更弯了些。我忽然明白，那些藏在围裙褶皱里的岁月、笔记本折角上的温度、药箱里泛黄的小药片，都是时光写给母亲的情书。她用半生光阴教会我，真正的坚强不是永不弯腰，而是懂得在风雨中如何优雅地低头。